第97章第九十六章
嬴成蟜双手拢袖,闭目养神,背抵车厢壁,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不住起伏,一派安然沉静,处变不惊之态。
然而只有赢成蟜自己知道,他此时的吐槽欲望有多强烈。历史的惯性恐怖如斯,明明他已经竭力全力"修正"了他所认为的哥哥性格中不太好的部分,但韩非还是因同样的理由被他哥嬉到了咸阳。甚至因为他提前引爆了嫪毐与吕不韦两颗雷,他哥没费多大功夫就重振了朝局,树立起权威,将更多的精力花在了对外征伐兼并上,韩非被嬉到咸阳的时间比他熟知的历史线上还要早许多。
“唉一一”嬴成蟜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从来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而且哥哥向来觊觎他的劳动力,三天两头把扶苏送过来聆听教诲。
如今这一步踏出去,将来恐怕,不,是必然无法用修养身体作为借口窝在封邑,逃避政事,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了。但嬴成蟜没得选。
所谓统一,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土地统一,还包括文化、思想等等。秦仅历二世便亡,与未触及,或者说未来得及触及思想、文化精神层面的统一,从民间到朝堂都有很强的战国分裂思维有着极大关系。而在他熟知的历史线中,直到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初步完成了华夏民族思想文化上的统一。
这注定是一个耗时漫长的庞大工程,也许终他一生都看不到结出的果实,但事情总是要做的,而且早做肯定比晚做强。如今韩非这个荀子高徒,法家思想集大成者就在面前,他若是坐视韩非走向原历史线上的死亡结局,那不仅他的损失,更是大秦,是华夏文明的一大损失只是原历史线上李斯在韩非之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如今李斯位高权重,整一个小号的吕不韦。恐怕未必会卖他这个背负着谋反罪名,沉寂已久的公子面子,想保住韩非得多花点心思了。
然而同坐一车的张苍却会错了意,愧疚道:“是苍冒昧,连累主君了。”主君如今的身份本就敏感,最好是沉寂个十年八年不出声,等到大家逐渐把前事忘却,如今却因为他的请求再履朝堂。嬴成蟜睁开了眼,扶起欠身致歉的张苍,笑道:“子任你又不是外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既能不惜性命救我,我又如何能置你的情义于不顾呢。放心,不过是咸阳宫中走上一遭罢了。
“再者说了,荀子高足如今我已见两位,李斯机敏,子任你信谨,皆人中之英也。韩非乃韩国公族,名声还在你两人之上,他既已至咸阳,无需你言,我也会前往拜见的。
“而且子任你不要忘了,从我母家算,韩非还是我未出五服的兄长呢。“子任你方才所言不仅小瞧了你自己,还小瞧了我与天下英雄。且记你三杯酒,来日设宴时再罚你。”
张苍听出了自己主君话中的回护与开脱之意,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使劲吸了吸鼻子,把即将脱眶而出的的泪水给憋了回去,拱手涩声回道:“那就请主君备下美酒,苍愧领了。”
嬴成蟜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张苍会这么回他,旋即笑着伸手虚点张苍;“真是近墨者黑,子任你已被阿罗带坏了。”张苍只是挠头嘿嘿憨笑,满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大人间的盘算与机锋对实岁还不到四岁的扶苏来说委实晦涩难懂,所以他只是一路逗弄着他钓来的黑鱼。
嗯,他挖的鱼饵,叔父钓上来的,四舍五入就是他钓的。但这个说法显然无法说服赢政。
章台宫中,嬴政暂时停止处理政务,先看向一脸求表扬的长子:“你挖了曲鳝只能算有功,鱼并不是你钓的。”
眼看着长子小嘴一瘪,眼睛里开始积蓄泪水,又急忙往回找补:“但把鱼献给为父,很有孝心,为父很欢喜。把鱼带下去吧,为父今晚就吃这条黑鱼。”“那扶苏今晚陪着阿父一起吃,叔父也吃。“扶苏挥舞着小胖手,一步三回头地叮嘱。
“好好好。“嬴政与嬴成蟜挂着如同复制粘贴的温煦笑容,哄得扶苏乖乖离开了正殿。
而在扶苏背影消失的瞬间,嬴政的脸就冷了下来,斜睨着嬴成蟜,只掀开了半拉眼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今儿是吹得哪阵风,居然把寡人的弟弟给吹到咸阳来了。”
嬴政在弟弟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只是不是聋子,便能听出其中深深的怨念。是,寡人是允了你回封邑休养避风头,但寡人没允你一待就是一年多!其间连信都没来几封,寡人想要多知道你一些消息还得主动把儿子送过去!嬴成蟜只是无辜地眨巴眼睛,根本不接话。总不能说是上次"谋反"把妻子给吓着了,他为了安妻子的心,有意减少了联络频率吧。
哥哥本来就嫌弃他“气管炎",对妻子的不满远大于满意。他要是如实作答,依哥哥的脾气,指定能做出强迫他休妻的事情。嬴政见弟弟这幅避而不答的模样怒火愈炽。怎么叭叭我的时候你那么来劲,我这个当兄长的说你两句,你就一副不愿理睬的模样啊!
好在以嬴成蟜对哥哥的理解和聪慧程度,是绝不会让嬴政攒满怒气值,然后一波清空的。
嬴成蟜当着正在蓄势的嬴赢政面,从桌案上的托盘中抓了一把炒黄豆,令赢政积蓄的气势为之一滞,然后说道:“这不是今儿扶苏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