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旁蹲下,双眼警惕地扫视前方小丘的另一侧,没有发现人影和反光,才绕道前行。
他在心底暗暗决定:如果这次能回到部队,不管什么代价,必须换上一支卡宾枪,哪怕是短管型,至少让自己再遇到这种情况时,心里能多几分底气。
…………
雨幕在天与地之间拉出又厚又密的灰白色帷帐,狂风像巨兽一样从丘陵缝隙间呼嚎翻滚。
雷声夹着闪电照亮朦胧的天空,远处那条铁路线从丘陵脚下蜿蜒出来,像是一条闪着铁锈色光泽的长蛇,鳞片被雨水打得反射出冰冷的亮光。
钢轨上,一列十余节车厢长的日军列车正全速穿过这片荒凉的丘陵。
最前端的蒸汽机车,笼罩着一团被风雨压扁的黑烟。
紧跟在车头后的是一节煤车,敞口的煤堆被雨打得坑坑洼洼,黑煤顺着雨水冲出一道道深痕。
煤车之后是一节与众不同的车厢,密封的钢板外壳,顶部只露出一个一米多高的矮烟囱,冒出稀疏的热气和油烟味,那是改装成厨房的补给车。
雨点敲在铁皮顶上,发出急促的鼓点声。
再后面,就是一节高围栏半开放式的护卫车厢。
两侧围栏上溅着泥水,里面挤坐着全副武装的日军士兵,他们的军服在雨中被打得湿透,然而每个人的三八步枪和插在腰间的军刀仍被用油布包裹严实,防止受潮。
车厢中央,一门双管高射机枪带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架设着,枪口高抬,仿佛随时能对付从天而降的威胁。
雨水沿着枪管滑下,在托架的铆钉处积成小小的水珠,又在列车震动中颤抖着掉落。
十几分钟后,机车的汽笛声穿过风雨响起来,随之传来刹车闸瓦紧贴车轮的刺耳摩擦音,“吱……呀……”
列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四周的丘陵坡度渐低,铁轨前方分出了岔道,钢轨上的水被车轮钩起,在交错处划出一道半弧形的白色水痕。
火车轰隆隆地压进侧线,又顶着雨势前行了五分钟,车速继续下降,直到在一个被雨水浸透的火车站缓缓停住。
这里是大同火车站。
站台上,一片热闹却压抑的景象,成排戴着钢盔、背负刺刀上膛步枪的日军巡逻在乘降口来回晃动,刺刀上的雨滴顺着冷光反射落向地面。
在他们之间穿梭的是一群瘦削的中国人:有人背着竹筐赶着推车来运货,有人拎着破布包等待机会做零活,衣衫因连日雨水湿出斑痕,脚边的雨水缓缓流向排水沟。
雨声、叫喊声、哨音、蒸汽的喷鸣声混在一起,车站上空弥漫着煤烟、汗味、铁锈和湿木的混合气息。
站台另一侧,几名日军下士正吩咐士兵用长竹竿敲击站牌和屋檐,以防任何偷偷接近的可疑分子藏匿在那里。整个场景,就像一台被雨水浇透却依旧全力运转的巨大机器,冷冷地吞吐着人和物资。
暴雨还在无情敲打着大同站的站台和列车顶棚,雨水顺着房檐成串地掉落,击打着下面积水的青石板,溅起一遍遍细碎的水。
就在此时,那节此前一直严密封闭、门窗紧锁、只伸出一个矮烟囱的特制车厢,缓缓推开了厚重的铆钉铁门。湿热的蒸汽夹着些许煤烟味从门缝中涌出,一行人迅速踏上站台。
为首的人身材中等,被一件厚重的军用雨衣完全裹住,无论是军衔章还是面容在雨幕中都被遮挡,几名全副武装的随从紧紧簇拥在他两侧和身后。
每名随从都穿着打着蜡的雨披、头戴钢盔,手里握着带刺刀的三八式步枪,步伐一致而急促。
不等周围围观的人细看,这位不知身份的军官已经被扶上了早已在站台一侧发动等待的黑色四门轿车。车身在雨水冲刷下泛着暗光,排气口低沉的“噗噗”声与厚重的发动机轰鸣交织在一起。
轿车的两侧,早就排列整齐的两辆卡车轰然启动,车斗内密密麻麻坐着荷枪实弹的日军,枪口和刺刀全都朝外,神情森冷。
整个交接动作行云流水,从车厢开门到轿车起步,前后不过数十秒钟。
待到轿车驶离站台区,已经溅起两道凌厉的水浪,卡车一左一右护住,在雨幕中疾驰而去。
离开站台后的轿车内部,车窗外的世界已经模糊成一片灰暗的流动色块。
那名此前始终被雨衣兜帽笼罩的军官,缓缓抬起双臂,摘下了头顶的雨帽,露出一张线条深刻、略显苍老的脸庞。——那正是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
他的眉毛浓密,眼角的细纹清晰,神情沉稳中带着几分倦意,显然是经历长途与风雨后才抵达这里。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第一军参谋长谷正,身体微微前倾,郑重行了个军礼,声音低沉而正式:“司令官阁下,实在抱歉。目前娘子关和忻口的战事到了最关键的关头,岩松司令官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只能派卑职前来迎接,请您谅解。”
多田骏的目光在谷正的脸上停留片刻,像是要确认他的态度,但随即淡淡颔首,声音低而缓:“我知道……帝国的大业要紧。岩松君能让你来迎接我,就已经不错了。”
谷正听后面色一肃,直起身将目光转向前方。
显然多田骏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