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帝撑着床,支起身子,摆了摆手,艰难道:“你们先下去吧,朕.朕.有话跟卫王说。”
众人不敢耽搁,连忙退到了外间候着。
连带着那些嫔妃也被请到了外间。
寝殿的床边,只剩下天德帝、卫王和扶着天德帝的宁妃,以及守在帷幔处的童瑞。
天德帝看着卫王,眼中闪过了非常复杂的神情。
老实说,以继任者的要求来看,他一开始对这个儿子是不满意的。
但之所以用他,是因为他最崇拜昭文太子,同时在朝中几无势力,不会有被挟裹的隐患。
最关键的是,他虽年轻,但有着沙场征战的经历,再加上幼年的那场变故,让其心志足够坚韧,或许能胜任那个宏大的计划。
故而,天德帝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让卫王去江南试试。
没想到,竟然被卫王打出了让他都觉得惊艳的成果。
后续,卫王也没让他失望,一步一步,走得愈发稳健。
将天下交到他的手里,应该是足够满意的。
天德帝看着他,嘶哑而虚弱地道:“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天下万民,朕就交给你了。”
卫王跪在床边,泣不成声。
“想当年,朕幸在老太师和老军神等的维护之下,终于坐上了心心念念的皇位。”
“但这个位置,咳咳,不是那么好坐的。”
“朕自己这个皇帝都没当好,就没什么好教给你的。”
他伸出手,抓着卫王的手臂,说一句话,几乎就竭尽了他的全力。
“记住.不要当一个.好皇帝,要.当好一个.皇帝!”
卫王的脸上挂满了眼泪,连连点头,“儿臣,遵命!”
天德帝松开手,无力地靠在宁妃的怀中。
弥留之际,他定定地望着前方。
他没有看到他的父皇来接他。
而是瞧见了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和他的记忆中一样,温润如玉,朝着他恭敬一礼,开口问安,“父皇。”
“政儿.”
天德帝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眼前的景象,在悄然间变幻。
昭文太子朝着旁边一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朝着他缓缓走来。
年轻人剑眉星目,意气风发,整个人望上去,充满了昂扬向上的美好。
天德帝的胸脯登时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年轻人站定,看着他,轻声开口,“我们的梦想和抱负,都实现了吗?”
天德帝嗬嗬嗬地发着声音,却吐不出半个字眼。
年轻人并没有责怪,脸上反而露出了微笑,朝他伸出了手,温柔道:“那也没关系的。”
天德帝的眼角骤然滚落两行浊泪。
他竭力地抬起手,想要握住那双曾经挽弓驱马的手。
但最终,却在虚空中无力地垂下。
一枚已经通透圆润的玉扳指,从手上跌落,撞在青砖上,发出一声脆响。
泪流满面的童瑞,扑通一下跪地,尖声哭嚎。
“陛下,驾崩了!”
天德二十年三月十四,天德帝驾崩于长生殿,享年五十九岁。
比起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开;
中京城这场“大雪”来得同样迅疾。
当宫中和各大寺庙的丧钟鸣响,中京百姓连夜爬起,挂起了白幡;
青楼之中,客人连滚带爬地穿衣离开,青楼姑娘们在叹气声中,开始长达一个月关门闭户的日子;
府邸之中的宴饮戛然而止,丝竹与酒色,被强行从欢聚的节目单上抹去;
整个中京城,在这一刻,仿佛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皇宫之中,灵堂早已搭好。
卫王在三位老人的拥戴下,当着百官之面,灵前继位。
入宫的群臣百官,山呼万岁。
这一声声整齐的呼喊,不仅代表着卫王真正上位,登基为帝。
也代表着,这场持续了整个天德朝末期的储位之争,彻底落下帷幕。
旧日已落,新朝正始。
一封封报丧的公文,从中京城出发,沿着一条条官道驿路,传递向整个大梁天下。
如同一场从中京城刮起的雪风,染白了一座座城池和门户。
因为天德帝病重缠绵病榻吊命一个多月,卫王又有着监国的经历,不论是后宫嫔妃还是前朝百官都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与过渡,所以后宫、朝堂、乃至于中京城,都没有出现什么动乱。
但谁都知道,每逢皇帝新丧,新君继位,动荡都是在所难免的。
江南、北渊、西凉,甚至其余藩王的领地,都有可能生出让整个社稷动荡的乱子来。
好在,从表现上看,朝廷的核心重臣们,似乎并不慌乱。
尤其是老太师镇压梳理朝堂,老军神巡视中央禁军各营之后,大梁朝堂的机器,依旧在安稳地运转着。
使者也带着朝廷的命令奔赴了各大藩王的王府。
“清明啊,要不你再去劝劝殿下,哦不,劝劝陛下?”
政事堂中,政事堂首相郭应心看着白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