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上坐过这二十年,对得起先帝重托,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他缓缓摩挲着那枚玉扳指,“朕睡了多久?”
“回陛下,此刻已是酉时。”
天德帝闻言沉默了许久。
他知道,当一个人因为虚弱和老迈睡得越来越长久,他就离长久地睡去不远了。
童瑞也没有安慰,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的,哪怕他这个陪伴了皇帝数十年的贴身大伴也没法说出一句妥帖的话来。
“朕睡去这些时间,发生了些什么事?”
童瑞低着头,“贤妃娘娘饮毒酒自尽,宁妃娘娘在知晓前朝结果之后,已经立刻赶往嘉福宫,但还是晚了一步。”
天德帝闻言一怔。
脑海中,似乎回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衣,神色清冷,整日捧着书本的少女。
回想起她当初初入王府时的清冷样子;
回想起她怀孕生子时那疲惫而由衷的笑容;
回想起偶尔中京城的王府中会响起轻轻的吴侬软语,就像从江南借来的一场烟雨。
终究也到了这一步了吗?
他的眉眼之间,闪过一缕由衷的哀伤。
死亡,从未这么接近过他,也让他对死亡,有了更深刻的触动。
“她是她,楚王是楚王,保留其位份,准她陪葬皇陵。”
“是。”
“你那位义子呢?”
童瑞的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不浓不淡的憎恶,“那个天诛地灭的狗东西见势不妙还想跑,老奴提前安排了人手,将他截住了,如今正关在后宫,等着陛下亲自下令处置呢!”
天德帝淡淡摇头,“杀了吧,有些事,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童瑞自然点头答应,接着便给皇帝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其余诸事。
听见卫王发布的那一条条条理分明,恩威并重的举措,天德帝不由缓缓点头。
他先前见过卫王在中京令位置上的行为,已经对他的政务之能有过清晰的认知,此刻现实印证着自己的猜想,让他心头颇为欣慰。
他靠着软垫,轻声道:“朕时日无多了。有了此番之事,卫王不会为难你,哪怕不重用,你安享晚年也是没问题的。”
见天德帝说破最深层的忌讳,童瑞连忙道:“陛下龙体必会痊愈,万寿无疆,切莫为老奴损耗心神,老奴惟愿尽心服侍陛下。”
天德帝洒然笑了笑,“你我之间,鬼门关上走过一遭,无需再这般拘谨,就算卫王看不明白,齐政那小子,也会帮他看明白的。”
童瑞欠了欠身,“齐公子才思过人,必能体悟陛下之苦心。”
“哦?”天德帝挑了挑眉,“你对他评价也如此之高?”
童瑞难得地稍作沉吟,“齐公子之才,朝野共知。”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算是废话。
因为谁都知道齐政的本事,天德帝挑起这个话头,也不是想要童瑞来附和齐政的厉害。
但童瑞着实不知道天德帝对此事的态度,又涉及如此敏感的人物,他自然也只能含糊其辞。
天德帝缓缓道:“他身上还兼着翰林院的诗待诏吧,如今卫王监国,朕乐得清闲,也该请他入宫,陪朕作作诗了。”
“待朕再修养一日,明日午后,宣他入宫吧。”
“老奴领旨。”
翌日上午。
齐政在卫王府中,和凌岳一起坐着,正和田七和张先安排着山西那边的事情。
齐政的初步计划是,让百骑司先传信宋溪山告诉大势已定,然后抓捕莫有智等楚王党,同时让张先陪着凌岳,领着风字营尽快返回山西。
剿匪这既是军功,也是安定民生的职责,他已经布下整个棋局,不能半途而废。
至于卫王,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应该在宫中尽孝。
可偏偏就这时候,宫中却来了个内侍,请齐政入宫,说陛下召见。
若来的是旁人,齐政或许真的会犹豫迟疑,可偏偏,是童瑞亲自前来。
虽然眼下卫王监国,但皇位依旧在天德帝手中,童瑞依旧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人家亲自来请的面子,朝中有谁敢不给?
齐政朝凌岳等人递了个安心的念头,立刻起身跟着童瑞进了宫。
坐在马车上,齐政主动开口道:“童公公,陛下伤势如何?”
童瑞轻轻点头,“经李太医调养,暂时性命无虞,但也大伤元气。”
以童瑞的身份,能说到这个份儿上,诚意同样是十足的。
齐政拱了拱手,“昨夜之事,多谢童公公了。”
童瑞虽然没笑,但眼神中的柔光却愈发闪亮,“为陛下,为国朝,都是应该的。”
见自己表露善意,童瑞也没有主动提及陛下召见的内容,齐政也不再多问。
而童瑞见状,也愈发心头感慨,十七岁,聪明到这个程度的,莫非真是上天不忍大梁社稷倾颓,天降猛人来护佑的?
一路入宫,齐政终于在皇帝的寝殿中,见到了皇帝。
算起来,这还是他和皇帝的第三次见面。
“臣齐政,叩见陛下!”
“起来吧。”一声吩咐后,天德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