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甬道尽头,青铜兽首灯盏吞吐着惨淡的火光。
此处诏狱,虽为关押九卿、郡守等二千石大员囚犯的所在,却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琅琊王李冲被铁链悬吊在“凤凰展翅”刑架上,精钢镣铐深深勒入腕骨。
世子李仪光则被捆在“仙人指路”木桩上,额角冷汗涔涔。
左台侍御史张继慢条斯理地拭着一柄“梳骨篦”,铁梳齿在火光下泛着青芒。
“王爷是聪明人。”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石室里激起回响,“只要画押认罪,供出元宵案同谋.“
铁梳轻轻划过青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本官以御史台印信作保,定求陛下开恩,饶你一命。”
张继轻语,“世子年少,王妃柔弱王爷当真忍心,看他们受苦?”
一滴冷汗从李冲下颌坠落,在火盆里“滋”地化作白烟。
“张继!”
李冲怒极反笑,铁链哗啦作响,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那份伪证,你比谁都清楚!本王从未勾结妖蛮,你叫我如何招供?!”
张继闻言,缓缓抬起眼,目光幽深如井。
“我当然知道你是冤枉的。”他轻叹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案上的密函,“可这重要吗?”
他站起身,负手踱步,靴底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元宵之夜,妖蛮作乱,百姓、禁军死伤上千,朝廷颜面扫地。
陛下震怒!”
张继顿了顿,语气平淡得近乎冷酷,“满朝激愤,寻找元凶。百姓怨怒,无处发泄。
总得有人出来担这个罪。
拿你定罪,满朝上下,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你琅琊王府求情!”
他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冲,唇角微扬,却无半分笑意。
“证据?有了。
内鬼?也有了。”
他轻轻拍了拍李冲的脸,“我抽签,恰好抽中了你琅琊王府,算你倒霉。”
“反正——”
张继缓缓直起身,声音轻飘飘的,却如寒冰刺骨,“总要有人倒霉。
要么是你琅琊王府满门抄斩,要么……你供一个出来?
让别人,替你倒霉?”
李冲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你——!”
张继不再看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王爷,好好想想吧。
是牺牲琅琊王府,还是守口如瓶?”
琅琊王李冲的面色骤然灰败,铁链随着他颤抖的身躯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父王.”
世子李仪光牙关打颤,声音里带着哭腔,“是江行舟!一定是他指使的!
之前儿子曾经得罪了他,他这是要灭我琅琊王府满门啊!”
张继负手而立,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江行舟将他从岭南捞回之事,本就是朝野皆知的秘密。
“爹!”
李仪光突然崩溃般哭喊,“您就招了吧!您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琅琊王府根本没有参与元宵大案,凭什么我们倒霉?!”
他不想死!
他还年青,还有大好的前程!
最重要的是,他真是冤枉啊——!凭什么让他去当替死鬼?
“逆种婓无心,本王确实不曾勾结!”
琅琊王李冲想通了,突然暴喝,震得刑室嗡嗡作响。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张继:“但朝中确实有人参与此案。”
张继瞳孔骤缩,一个箭步上前:“是谁?”
铁链哗啦作响,李冲艰难地抬起血迹斑斑的脸:“若本王说了可能保全家性命?”
“自然!”
张继斩钉截铁,“本官以性命担保,只要你招了!即刻送王爷和家眷,返回琅琊郡国封地!”
火盆中的炭火突然爆出几点火星,映照着李冲惨笑的面容。
他缓缓张开干裂的嘴唇,吐出几个名字——。
夜幕。
薛国公府,书房。
更漏三响,烛影摇红。
左台侍御史张继踏着夜露匆匆而来,官靴碾碎阶前凝霜。
书房内,江行舟正执卷夜读,青瓷灯盏映得他眉目如墨。
“招了?”
书页轻合,江行舟抬眸。
“招了!”
张继袖中供状,尚带诏狱的血腥气,眼底压着灼人的亢奋,“竟真叫他一口气,吐出六条大鱼——三位二千石以上的重臣,三位藩王!.或许还有更多,但他只知道这六位,和无心宫婓无心有来往!”
烛芯“啪”地爆响。
江行舟指节轻叩案几,忽然低笑出声:“倒是巧了,捞上大鱼。”
随手落子,竟成屠龙局。
张继喉结滚动,有些崇敬的望着江行舟。
简直神了!
江行舟随便蒙一个,指向琅琊王府,竟然蒙中了。
这件大案若是办成了,可是大功一件。
他仿佛已看见未来御史大夫的紫金鱼袋在望.就算不是御史大夫,日后外放为地方重臣,也是大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