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过的这么多资料中,亨利发现一个和很多亚洲和不修篇幅的艺术家迥异的特点——
这位中国首富似乎在任何场合衣着得体,至多是商务休闲,从未有过失仪。面对这样一位对手,强盗的逻辑可以先放一放,表面的尊重与谨慎是必要的开场。
巴黎证券交易所-皮诺收藏馆的内部,宏伟的圆形大厅高挑穹顶和古典浮雕与现代艺术设备形成强烈冲击,亨利越走越近,看着一对璧人般的青年男女站在正中央左右环顾。
男子笑容淡然,从他的目光所及来看,似乎在跟妻子讲一些壁画的美术流派和艺术风格。
他的英语流利,带着法式口音。
路宽与他握手、微笑回应:“谢谢,在戛纳的红毯上我看到很多嘉宾佩戴着古驰和巴黎世家的珠宝,出场率很高,令人印象深刻。”
亨利的目光随即落在刘伊妃身上。
她身着一件米白色底、墨绿色枝叶印花的中式连衣裙,裙摆一侧的高开叉设计巧妙衬托出她修长而优雅的身姿。
中国女演员侧身而立,挽着丈夫的骼膊神态恬静自若,双眸明亮如星,唇角漾着浅浅笑意,散发着清新自然、温婉动人的气质,在古典艺术氛围的映衬下,更显东方女性的柔美与从容。
“这位一定是路太太了,你比荧幕上更加光彩照人。”法国佬很自然地微微躬身,做出一个欲执起她的手行吻手礼的姿势,这是法式社交中对女士的极高敬意。
刘伊妃并未伸手,只是微笑着用一口清淅流利的法语婉拒:“谢谢你的赞美,但我们更习惯握手。”
她的法语带着些许口音,但用词准确、语调得体。
亨利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随即转为欣赏,他用法语回应,语速稍快,带着典型的法式恭维:“天哪!crystal的法语说得真好!真是令人惊喜的才华!”
“过奖了。”刘伊妃谦和地笑笑,切换回英语,“我父亲曾在法国工作过一段时间,只能说略通一些日常用语。”
“已经非常出色了。”亨利由衷地说,然后顺势做出邀请的手势,“请允许我先带二位参观一下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建筑?”
路老板温和又直接地切入正题:“感谢好意。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先谈正事,然后带着更轻松的心情来欣赏无与伦比的艺术收藏。”
“当然,请。”
自命优雅的法国佬、世界前三大奢侈品集团的掌门人亨利当先领路,心里略有些纠结。
听话听音,看人看相。
就这第一回合的照面,路刘夫妻二人表现出的气度、函养、姿态,都给了他一种底蕴深厚、内外兼修的观感。
从最实际的层面看,即便计划成功导致和这位交恶,对他和皮诺家族在法国的根基影响微乎其微,还能趁机高价处理掉去年无奈自购的兽首,看似稳赚不赔
但亨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博物馆内一间静谧的贵宾室,鼠首和兔首静静地陈列在防弹玻璃罩内,柔和的灯光打在铜象上,历经沧桑的金属表面折射出幽暗的光泽。
路宽和刘伊妃站在玻璃罩前,凝视着这两件承载了太多民族屈辱与情感的文物。
鼠首造型灵动,胡须纤细可见,兔首则温顺中带着警觉,其艺术水准凝聚了清代宫廷匠人的巅峰技艺,更象征着东方美学与西方机械计时术的完美融合。
对中国人而言,它们不仅是艺术珍品,更是圆明园那场浩劫的无声见证,是民族记忆中一道深刻的伤疤。
小刘忍不住隔着玻璃触摸他们,忽然想起丈夫剧本里那个源自古画、被困于西方实验室的“怪物”,它们何其相似!都是东方智慧的结晶,却被强行剥离故土,在异乡的玻璃罩后成为被凝视的“它者”。
眼前兽首沉默的姿态,不正与剧本中那渴望归家的怪物灵魂遥相呼应吗?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段被掠夺的历史无声的控诉。这一刻,艺术与历史、虚构与现实在她的心弦上共振,让她对丈夫试图在银幕上抒写的那份深沉悲泯,有了切肤的体会。
这一次从无到有的剧本的创作、身临其境的感受,叫她更完整地见证了一部艺术作品的诞生。
他略微停顿,报出一个数字:“包括鼠首和兔首,总花费是3200万欧元。这还不包括后续的维护、保险和仓储费用。”
“我们愿意以原购回价,加之合理的相关费用将它们转让给你。这既是基于对文化的尊重,也是希望能了结这段不愉快的过往。”
亨利内心其实已无太多尤豫,只想尽快按计划推进。
一旦路宽答应这个看似“公道”的价格并完成交割,伦敦的尼尔和香江的李家便会立刻发动舆论,将这位中国首富描绘成带回国宝的英雄,逼着他捐献,从而实施捧杀。
接着撕毁协议。
只不过这个背对着他的高大男子在沉默半晌,用低沉而清淅的语气说了一句完全出乎亨利意料的话:
“你这东西难道还真想卖给我吗?”
亨利微微怔忡,一股火气“蹭”地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