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侧头看她,声音温和而坚定:“阿曼塔,帮我。”
护士幽灵点头,步履无声地走到那名最危重的秘诡师身旁。
她掀起袖口,白骨的指节轻轻落在病人皮肤上,触碰的瞬间,密布的黑紫纹路如春雪消融,缓缓退去。
她从药柜的阴影中抽出一瓶药剂,脸上浮现一抹恬静的微笑。
罗兰转过身,拿起水杯和两支玻璃安瓿,语气平稳:
“司命,帮我压住他,对,肘后三指。塞莉安,扶住那个中毒最重的,注意,慢一点。”
“听你的。”司命两指并拢,稳稳封住病人的暴乱血脉。
塞莉安一边蹙眉,一边果断执行。红翼回收,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几乎无声。
罗兰低头,指尖在每一个病人的脉搏、瞳孔、皮肤纹理上流转,判断如闪电般精准,声音却沉稳如钟:
“药物中毒征状,很好。”
他抬手,手术灯随之转动,光线落在第四人身上,病人的呼吸随之平稳。
“医生”那名中年人睁开眼,看着头顶幽绿色的灯光,声音发颤,“我们是不是还能活?”
罗兰没有回答。
他只是抽出一块纱布,轻轻替他擦去唇角的黑血,低声道:
“闭眼,呼吸。一切交给我。”
灯光切割下他的侧脸,轮廓如刀锋般清淅。
那双见惯生死的手,仿佛正在缝补一块濒临破碎的旧布,针线分明、有条不紊,从容得如同战场上的孤岛。
司命望着那盏悬在半空的绿色手术灯,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世界系的领域,把副本里的药堂,变成了你的地盘。”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家只听我一个人说话的诊所。”罗兰淡淡回应,眼神如刀,“死者沉默,生者老实。”
“名字倒挺吓人。”塞莉安撇撇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阿曼塔身上,忍不住感慨,“可她挺美的。”
罗兰的手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中短暂停留,片刻后,他轻声一笑:
“她是我的妻子。”
阿曼塔抬头,半边温柔的脸朝他露出一丝浅笑。
那笑仿佛穿透时间,从过去走来。
骷髅的半侧脸在灯下投出一抹冷光,就象命运亲手割裂了她,却也将她牢牢拼贴在罗兰的世界里,无法替代。
药堂外,风从破窗缝里探进来,带来远处某种钝重的回响。
罗兰没有回头,只是将最后一支针剂缓缓推入,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郑重的温柔:
“开始吧,诸位——先救人。”
绿色的灯光稳定下来,诊所的影子在空间里变得越发清淅、真实。
空气安静到只剩下人的呼吸声。
药堂仍被“诊所”的领域笼罩着,灯光晃动轻微,象一个旧梦未醒。
五名中毒的秘诡师在罗兰与阿曼塔的共同治疔下,逐渐呼吸平稳,脸色回温。
塞莉安靠在门边,低声感叹:“真奇怪明明是死人,可看起来,比活人还温柔。”
罗兰没有回答。
他正用一块干净的纱布,细致地擦拭阿曼塔的手,动作轻柔得象是在呵护一块会碎的瓷片。
指尖摩挲之间,那半边骨骼的手被他温柔握住,光在掌心一闪,象过去的某段记忆被悄然唤醒。
他怔住了。
那一刻,他的眼神突然失焦,象是穿越了时空,沉入某个明亮的早晨。
绿色灯光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日光。
阳光通过玻璃窗,静静洒进诊所,尘埃在空气中飘浮着,像金色的雨。
旧诊所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富兰克林诊所”。
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罗兰站在手术台旁,白袍皱巴巴的,手里还拿着一杯没喝完的咖啡,另一只手正在擦拭台面。动作自然,却显得略有些慌乱。
门“丁铃”一响被推开,风铃清脆地晃动着。
一个熟悉而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进来。
“罗兰医生,你又忘了吃早饭。”
是阿曼塔。
她穿着淡蓝色护士服,手里提着纸袋,笑容干净明亮。
她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将袋子塞进他怀里:“鸡蛋三明治,不加西红柿酱。”
“你又管太宽了。”罗兰嘴角忍不住抿出笑意。
“谁让你是我的专属病号呢。”她歪头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
“你的胃病还没好。”她一边说,一边俏皮地眨眼,“不听护士话的医生,最糟糕了。”
他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阳光打在两人之间,明亮得几乎要将世界都照透。
诊所外,卖报少年的吆喝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
远处的教堂钟声也在同一时刻响起,馀音回荡在这个清晨。
那是罗兰记忆中,最明亮的一天。
他记得那天他们一起去了市场。
阿曼塔蹲在草药摊前挑挑拣拣,眉头轻蹙,神情认真得象个小学生做算术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