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轻声道。
镜湖翻转,天地颠复。
夜弥整个人被反向的引力拉扯,发丝倒竖,身体坠向那片她自己曾掌控的暗。
而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坠落。
像神看见自己创造的梦,在镜中碎裂。
镜湖如同一面倒映神话的天幕,在光与血的夹缝间拉开第二轮地狱。
夜弥立在湖心,和服的下摆已经化作一片黑发的旋涡。
那些发丝并非垂落,而是逆流向上,在空中悬挂成蛛网似的结构,每一缕都挂着半张人脸——有的像笑,有的像哭。
她的血珠落入镜湖,被拒收,便象被整个世界否定的眼泪,化作一团团血光。
“母不死,”她喃喃,声音里有某种宗教的恍惚,“因孩子未归。”
话音未落,空气开始颤动。伽耶子倒悬着从夜弥的影子里钻出,脊椎一节节扭动,发出“咔啦咔啦”的干脆响声。
黑发散开,缠在四面八方的倒影上,仿佛要把整个镜湖都拖回她的怀抱。
俊雄的迭影也从四门探首,他的眼白无瞳,笑容平静得近乎诡异,每一个都在重复那句永恒的猫叫。
萧谨言坐在镜鹿上,抬手随意一弹,鹿角发出嗡鸣。
镜光如雨,碎片在空中划出螺旋轨迹,落在夜弥的世界边界。
“倒影国度的眷属啊,听从我的召唤。”
天与地瞬间连成一道银色的裂缝。
镜片翻滚着坠下,落地时化为半透明的形体,他们的轮廓象是被光刻出的伽耶子与俊雄,
但姿态、角度、气息皆有细微偏差——每一个都是原版的“倒影”。
镜鹿踏前一步,角锋一划,空间被划开两层。
第一层是镜世界,第二层是夜弥的“屋”。
当两层重迭,光与影相互复盖,所有的伽耶子与俊雄都被“投影”到镜层中,像被迫进入梦境的影子。
原本缠着谨言的黑发瞬间松散,诅咒的触须无法再抓住他。
“你的伽耶子与俊雄,只有一个。”
谨言的语气平淡得象在叙述天气。
“我的——无穷尽。”
镜湖的边缘绽放出无数花瓣般的裂光。
倒影伽耶子与俊雄一齐迈步,他们的身体像光投在水面上的折影,既真实又不属于三维世界。
他们抬头看向夜弥——那一刻,几十双相同的脸同时微笑。
“笑什么!”夜弥怒吼,黑发炸成千百条蛇鞭,抽向倒影眷属。
倒影们无声地笑着反击。
镜面如波,倒影如海。
它们攀上夜弥的“世界”——门缝、灯笼、榻榻米、横梁——这些支撑她领域的结构被镜光一点点“拔出”,如同连根拔除的树根。
镜湖在扩张,倒影的海浪席卷“咒宅”的地基。榻榻米的纹理在镜光中溶化,木梁化作流动的银。
谨言翻手,镜光聚集成一柄短刃,刀身通透,内部流转着无数层空间折射。
他指尖一抖,刀刃散开成光阵,数十个倒影伽耶子与俊雄再次分裂。
“欢迎来到镜湖的炼狱,”他说,“你的怨灵很乖,借我教它们点礼貌。”
倒影们齐声低吟,音色近似人声,却又带着机械的回响。它们扑向夜弥的世界内核,交错成环。
黑发与镜光纠缠、碰撞,每一次对撞都会迸出银色的火花,那是规则相互啃噬的声音。
“意外收获啊,”夜弥的声音突然变低,象在笑,又象在哭,“若能带走一个至高,晴久殿一定会以我为荣。”
她抬手,指尖刺破,自血珠一颗颗坠落。
血滴落在镜面上,竟被镜光拒绝、弹开。于是她改用指关节,敲击自己的胸口——每敲一下,皮下就泛起一层咒纹,象是某种自毁式的仪式。
“那就来吧。”
她的黑发再度爆炸。
这一次,不再是蛇,而是海。
每一缕发丝的末端都长出一张人脸,那些脸是她的血肉傀儡——父母、姐姐、爱人——他们扭曲、咆哮、带着未腐的皮肤和湿冷的眼珠,一同导入那片黑色的汪洋。
夜弥笑了,唇角抿起,一滴血从她眼角滑落。
“陪母亲,一起死吧。”
镜湖边缘的镜片出现裂纹。
倒影与怨母的咒在互相吞噬,每一次碰撞,都会闪出一朵银火,随即被黑发拖入深处。
谨言轻轻吹了个口哨。
“来吧,”他俯视着她,语气几乎温柔,“尽兴一点。”
镜鹿仰首长鸣,镜光与血雾同时爆开。
整片湖,在那一瞬,像被两个世界撕扯成无数片碎镜——
倒影与本体在交织、互啃、错乱。
夜弥在光影的交界处站立,她的笑容如血,头发在空中盘旋成旋涡,世界的边界正在被她亲手掀翻。
夜弥的身影静止在镜湖中央,黑发慢慢垂落,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如同裹尸布般的阴影之中。
她的声音几乎是平静的,不带情绪,不带呼吸起伏,仿佛在宣读一场已经注定的葬礼。
“母不死,因孩子未归。
母不息,因仇未偿。”
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