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东西,已在心底塌陷。
夜色沉如溢血的墨,阿莱斯顿下城区的喧嚣角落依旧灯火未熄。
“老铁锅”酒馆——这家在平民与退役军人间有着奇特信誉的老店,此刻酒气四溢、喧闹如沸。
小提琴的快弦短调带着粗野的节奏,木地板被踩得发颤,吧台边飞溅的粗口比旧报纸还多。
然而在这层层噪音的背后,今夜弥漫着一种不属于日常的气息,像雾中暗藏的火星。
角落的一张木桌前,几名退伍军人正用粗砺的嗓音拍桌争论。
他们的旧制服上缀着补丁,褪色的袖章仿佛褪去了荣光,腰间却仍挂着破损的荣誉腰刀——那是旧日的骨气残影。
其中一人猛地拍桌,麦酒溅出半杯,嘶吼在空气中炸开:
“你们听到了没有?塔里的王女,她还活着!活着!还被当成‘献祭品’关在那里!”
另一人压低嗓音,几乎是咬牙切齿:
“女王——要在血月之夜,把她送上神坛!”
第三个红鼻的老军官闷声低喝,一拳砸得桌面颤动:
“狗屁神坛,那是活人的铁笼!你信她是圣母?你信么?”
“你都不信了,我还信个屁!”红胡子醉汉立刻吼回,带着酒意与火气。
吧台另一侧,几个鞋匠、面包学徒、裁缝学徒的谈话骤然停下。他们互相交换眼色,低语如潮水一样暗暗扩散。
就在这时,酒馆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满脸横肉的黑发工人走了进来,眼底泛红,醉意混着怒意。
他一把抓起吧台上的空酒杯,高举过头,大声嚷道:
“你们他妈光坐着喝酒有个卵用?!”
全场的喧闹像被刀背削断。
那人咧嘴一笑,牙缝间溢出酒气与热度:
“我们是阿莱斯顿的老子民——为皇室打仗,为王国交税,连晚上说句话都得先想想是不是异端!她凭什么?!”
空杯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脆响在油灯下闪着一丝血色的反光。
“你们问我,我不知道莉赛莉雅能不能救世界。但我知道——要是我们一个个像老鼠一样缩着,就只能看着别人把祭品抬上圣塔!”
老酒保脸色发白,刚要劝阻,却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按住肩膀。
那手属于一个沉默许久的退伍军人——一张旧时代将校的脸,胡须剃得干净,脊背依旧笔直。
他的嗓音低沉却像铁钉一颗颗敲进众人心口:
“我在北洋防线带过营,在梅黛丝登基被削籍。
她说我‘不适合帝国’……那你们告诉我,现在这座城,有什么东西是适合的?”
周围人纷纷转头。
他缓缓起身,举起酒杯,像是在对一个早已不在的战友致敬:
“如果那女孩真要被献祭……我只想问一句——还有没有一个人,敢说‘不’?”
轰——
不知是谁先拍了桌,声浪随之炸开:
“为什么我们不能为王女挺身而出?!她一个人都敢活着,我们几十上百的人,几千街坊,怎么就不敢?!”
“哪怕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妻子!为了不想再被当牲口的明天!”
“难道我们连一把刀都配不起?连‘不’都得先看教会脸色?!”
热浪在酒馆里翻涌,杯子碰撞,酒液四溅,平民与退伍军人的怒火不再对准彼此,而是高悬在头顶的秩序。
有人眼神闪烁,犹豫不语;有人却已悄然行动——在墙角,一页泛黄的纸被人贴上去。上面只有几个字:
“守夜人招募处。”
墨迹简短,像一根火柴划破夜色。
更多的目光凝向那纸张,沉默,却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一名年轻鞋匠挤过人群,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身后,那个退伍军人慢慢取出怀表,确认了时间。
没有口号,没有指挥,却已有十余人排队落名。
这一夜,阿莱斯顿的街道没有震动。
但在地层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然松动。
夜色如垂死的兽皮般紧裹着王都北区,高墙古宅在雾色与灯火的缝隙间浮现,仿佛一枚静默的陷阱。
厚重的院门之后,烛光在走廊与廊柱间摇曳,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丝绸帷幕后轻轻搅动空气。
黑纱将她衬得更加苍白,隆起的腹部在烛影下带着近乎圣像般的庄重与脆弱。
她的眼神冷静而空旷,俯视着一屋衣冠楚楚、神情暧昧的贵族,仿佛看见一群在帝国废墟上分割尸体的乌鸦。
“吾等并非反王者。”
一位披着褪色纹章披肩的老侯爵低声道,嗓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沉睡的东西,“只是……若王血尚存,该由谁承继这份天命。”
言语轻飘,却如暗箭般令在座者的肩颈微紧。
苏菲不答,银匙在茶杯中缓缓搅动,清脆的轻响像是为某种无形的判决计时。
那枚匙是奥利昂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也是旧王派贵族间心照不宣的信号——他们都明白,她腹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