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拂起——一触即破。
分身行走在雾巷,如一团被驯服的幽影:
不带死意,只携惧意。脚步无声,雾为他让出狭窄的信道,砖缝中渗出的潮气像尚未凝字的低语。
偏东区的一家地下酒馆里,几名醉汉围着火炉胡言乱语,口中谈论“昨晚剧院的黄雾”、“剧团新戏的怪物道具好逼真”。
他们的眼神浑浊,句子彼此磕碰,意识像被血月轻轻啃过,边缘破了口。
分身未显形,只伸手在他们酒杯旁的桌面划下四个字:
——黄衣之王。
指尖划过的痕迹轻微起伏,象水面上泛起一圈细小的光。
涟漪旋即收束,字迹随之隐没。
却有一名醉汉突然打了个冷战,喉头不受控地把这四字念出;
火焰像被风碰了一下,炉旁的人群一瞬齐默——他们说不出缘由,只觉得心跳抓紧胸腔,
象在梦里曾无数次读过这四个字,如今终于被唤醒。
下一站,是旧教堂废墟。火灾之后,它一直维持着“被证词遗忘”的姿态:
断壁残垣像被掐断的经文,焦黑的石面在夜露里反出冷光。分身立在钟塔倒塌处,抬指向墙体缓缓一按。
淡黄的印记从石皮下浮起——形制介于王冠与面具之间,像属于某位从不露脸的剧作家的徽章,临风一息,忽明忽暗。
光驻留了短短几秒便潜入岩缝。
可在第二日清晨的晨报街头,将有不下十人言之凿凿:他们“看见”奇迹显现,并把它当作“黄衣之王亲临”的又一佐证。
夜愈深,分身仍在街道间缓行。他所到之处只撒下短促的语句:
有时,是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老报纸边角,注脚的一个词悄悄改了义;有时,是教堂布告栏上多出一句不该存在的格言:
——“披上黄袍者,便是真王。”
街头流浪汉、醉鬼、狂信徒、隐秘贵族、贫民夜巡队每一个阶层的个体,都在不经意间嗅到那场谎言的剧场正在现实上搭台。
他们不会知道一切来自谁;
只会在梦里听到更古老的低语,在黄昏前倏然觉得月亮正俯身凝视,在火炉旁莫明其妙地说出一句:“不是她,而是他在指挥剧本。”
这一夜,阿莱斯顿更深处的雾再也散不开。
它象城体自身呼出的潮气,既是屏障,也是舞台幕布。
分身立在雾中,缓缓仰头。血月低垂,象一枚被咬过边的红印。
他眼眸的幽蓝里倒映出一道破碎王冠的裂影。
他低声呢喃:“故事,只要足够多的人相信,那就不是谎言。”
夜色如墨,血月高悬。阿莱斯顿的街道沉寂无声,雾从石砖的缝隙间游弋,像无形之物的吐息。
在旧城区尽头,一座早被遗弃的喷泉广场上,司命悄然立于夜雾之中。
长袍灰黑,兜帽压低,露出苍白如蜡的下颌与一双泛着微光的蓝眼。
无人看得出,这是一具由“虚妄”铸成的分身;
真正的司命正深埋于晨星报社的黑暗书房,以精神牵引此身的每一次呼吸。
他缓缓跪下,双掌贴地,十指在空中勾勒出一连串非欧几何的轨迹。那不是人类文明的语言,更非传统的法术符号,
而是“谎言”的几何学——以折线否定直线,以回环绕过真相。
青石板轻轻颤动,一圈圈幽蓝的符文光环自砖缝里浮出,又与旧日的砌缝交迭,最终在广场中央合成一只缓缓睁开的眼。
司命低语:“星座已列阵。剧本展开第一幕。”
他从怀中取出一页被鲜血染红的剧稿——那正是《黄衣之王》里最晦暗的一幕:
黄袍之主登临之夜。阵眼,他俯身念出那段禁语:
“吾王非人,非兽,非神,非梦;他降临于剧场之巅,于血色帷幕后,编织结局。”
血月的光像被无形之手抻直,通过乌云俯身,于阵法中心坠下一缕细长的光柱。符文一明一灭,仿佛听懂了召唤。
空气里迅速堆积起一种令人齿根发酸的静电感,发梢微微竖起;
雾中传来目不可辨的“咯咯”低笑,象有人在纸背后轻敲指节,敲在每个人尚未说出口的秘密上。
分身的嘴角极轻地扬起,指尖在剧稿上落下一点,象是写下注解,又象是按下开关:“传说,即将开始。”
远处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像星历表上某条被悄然改写的轨迹,逐格靠拢。
司命不动声色,指尖轻收,剧页与法阵的最后一缕残光一并折迭进雾。
长袍一拂,纹理即刻失焦,所有痕迹被浓雾吞没,仿佛它们从未在此出现过。
片刻后,一个身影自街角小巷的阴影里现出轮廓——守夜人小队的队长,阿兰赫温。
青年披着灰色猎装,肩后斜挂着血吻之枪,腰侧悬着“吸血鬼战士”的秘诡卡牌。
灵光灯在他掌心跳动,象一小团仍愿与黑暗讲理的火。
他一路巡至近前,目光在司命身上止步,眼神里先是惊讶,旋即稳住。
“老师?”
司命侧身相迎,嘴角微弯:“阿兰赫温,你的步伐比从前沉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