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裹着腐烂的海藻味,在陆昭然破旧的短褐上凝成细盐。少年单膝跪在礁石滩上,指尖拨开牡蛎壳堆砌的坟冢,暗红色的血丝正在潮汐间舒展,像极了阿娘生前刺绣的珊瑚纹样。
渔村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声,陆昭然警觉地伏低身子。三艘双桅帆船正撕破夜幕驶来,船首狰狞的蛟首像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色,那是称霸南岸三十年的漕帮战船。少年熟练地潜入礁石阴影,后腰别着的鱼叉触感冰凉,他数着浪涛拍岸的节奏,第七个浪头退去时,听到了铁链入水的闷响。
陆昭然屏住呼吸,脚踝突然被冰冷的东西缠住。低头望去,一截苍白的手臂正从海藻堆里探出,五指深深抠进礁石,指缝间闪烁着金属冷光。少年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具“尸体“,却在指甲缝里嵌着未锈的玄铁屑!
“阿然!潮水要涨了!“远处传来渔老大的吆喝,裹着鱼腥气的声浪撞碎在浪尖。陆昭然抹了把脸上的咸水,突然发现掌心黏着半块青铜鱼符——从浮尸褴褛衣襟里掉出的物件,睚眦图案与礁石缝里的残帛如出一辙。
“离阳...龙雀...“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洞内回响。
当漕帮第七支火箭钉入礁石时,陆昭然正拖着“浮尸“潜向自家渔船。身后海面飘满燃烧的桐油,将夜空撕成血红与深蓝的碎片。少年肋骨传来剧痛,方才那具“尸体“突然暴起将他掷出暗洞,力道大得惊人。
船底突然传来木板碎裂的脆响。陆昭然尚未回神,整艘渔船竟被巨力掀离海面。咸腥的海水灌入口鼻,他死死抓住缆绳,看着自称楚狂生的男人如夜枭般扑向漕帮船队。那柄断剑每次挥动都带着潮汐轰鸣,月光在剑锋凝结成实质的银浪,最骇人的是那些被斩断的肢体——切口瞬间覆上冰晶,连喷涌的鲜血都凝成赤色珊瑚。
海风送来浓重的硫磺味,陆昭然瞳孔骤缩。三十丈外的黑蛟旗舰上,五架床弩正闪着幽蓝冷光,那是北莽匠人特制的破罡弩,三年前曾射穿过南海剑首的护体真气!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海雾时,漕帮船队已化作漂浮的冰雕。楚狂生立于最大的冰棱顶端,竖瞳倒映着血色朝霞。陆昭然趴在倾覆的渔船残骸上,看着这个怪物般的男人踏浪而来,断剑上的“惊鸿“二字已被鲜血浸透。
少年本能地后退,脚跟陷入黏腻的海藻堆。楚狂生突然扯开残破衣襟,露出心口处蠕动的青色脉络——那些脉络交织成睚眦形状,与青铜鱼符的纹路完美契合。陆昭然怀中的鱼符突然腾空而起,与楚狂生胸前的图腾碰撞出金石之音。
破空声骤然袭来。楚狂生挥剑格挡的瞬间,三支乌木弩箭突然爆开毒雾,竟是漕帮残党垂死反扑!陆昭然被气浪掀飞时,隐约看见楚狂生化作流光遁入深海,而那半块青铜鱼符正嵌在他掌心,烫得皮肉滋滋作响。
“灾星!定是你引来的祸事!“渔老大带着青壮们围拢过来,火把照亮他们惊恐的脸。陆昭然瞥见人群后十几具盖着草席的尸首——都是今晨出海未归的船工。
咸涩的海风突然停滞。陆昭然掌心金纹爆出强光,方圆十丈内的海水腾空而起,化作万千水剑悬于天际。少年福至心灵地并指成剑,那些水剑竟随他心意激射而出,将礁石轰成齑粉。当最后一声惨叫消散时,他颤抖着跪倒在浅滩上,看着淡金血液渗入沙粒,竟开出细小的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