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逍的潜意识就是想要物归原主,否则春鹤庭当日,他根本不会喊出那句话。
前几次的挑衅也好,幼时与黎昀的龃龉也好,黎逍的表现都像个不得重视的小孩,用惹人厌的方式吸引注意,挥洒无处发泄的叛逆。
不知怎么的,时恪突然不由想自己来说这件事了。
他松懒地倚着吧台,提起酒瓶,清晰的喉结线条在柔光中滚动。黑啤苦涩,激得眼底微红,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下去。
“操!你比那群狗东西爽快!”黎逍搓了把红毛鸡窝,陪了半瓶。
时恪微拧着眉,嘴唇沾着晶莹的酒液,缓过一阵酥麻劲才说:“讲吧。是你爸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小看我?!那老东西压根儿没管!”黎逍踩着高脚凳探身,从吧台斗柜里翻出一个塑封袋,往桌面一扔。
“手记本,储存卡,都在这里。”他拍拍袋子,“赶紧拿走给我把活儿干了,等过了年再开春,电影就要立项了,你动作快点。”
时恪挑开袋子看了一眼,清冷道:“自己给,你哥就在外面。”
闻声一愣,黎逍局促道:“你特么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凭什么老子给。”
“这本来就是你拿到的。”时恪说。
黎逍皱着眉“啧”了一声,又到:“别说的好像是老子为了他一样。”
时恪歪过头,“你怕他?”
“放你妈的屁,”黎逍朝着走廊入口一指,“你让他进来!”
这条街不似商业街热闹,属于年轻人的夜生活时间还未到,也有可能是多数人都早早回了老家,竟是显得有些寂寥。
黎昀望着远处的住户楼,每一个窗户都透着或暖或冷的灯光,他忽然想起初三那年,黎逍闯进自己的房间,把各种奖牌砸了个稀巴烂。
当时他只扫了眼,极淡的说了句“出去”,结果黎逍开始变本加厉的闹。
收回目光,黎昀侧头冷冷地打量起夜店,不知道这纨绔又要跟时恪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手机震动两下,时恪发了条消息,让他进去。
黎昀皱起眉,拉开店门,快步往里走,廊道里很安静,吵人的只有满屏乱闪的射灯。
看见两人在吧台边,往前几步,又看见时恪手边放着酒瓶,里头还剩小半。
周身的空气冷下几分,黎昀不觉得时恪会在没有旁人影响的情况下主动喝酒,他沉着脸,看向黎逍的眼神里带了点愠色。
在对面看不见的地方,时恪的手绕到黎昀身后,轻轻刮了下他的手肘,是个让人宽心的安抚信号。
黎逍睨着露出绷带边缘的手,下意识想嘲讽一句,而时恪朝桌上的东西歪了下头,他又吃瘪似的咽回去,不耐地拽了拽袋子,“给给给,赶紧拿走。”
“这什么。”黎昀皱眉道。
“你妈的东西。”黎逍语速很快,囫囵着说的。
黎昀单手翻开袋子,抽出里头的本子和卡盒,封面左下角都签着“舒姝”两个字。
他有一瞬恍惚,又很快问道:“你藏的?”
“老子藏这个干屁吃!”黎逍激动的一抖,链子晃荡着叮铃作响,“黎延君照着你妈的东西搞了个高仿电影,我瞧不上。”
“这玩意儿是你旁边那个要的,剩下的你问他吧,老子没那义务跟你解释。”
时恪和舒永都提过电影项目的事,再想想黎延君的德性,不难猜出其中联系。
只是他确实对黎逍的举动感到诧异,黎昀看着他,眼神里有审视,也有疑惑。
“看什么看,东西都给了,赶紧走。”黎逍不悦地偏过头。
时恪将两样物品都装回袋子,正色道:“谢谢。项目破产前,保持联系。”
黎昀没说什么,揽着时恪的肩膀转身,在将要跨出廊道时停下。
身后远离的脚步又靠近,黎逍侧过身子,仰头挑衅道:“怎么,要打架?”
黎昀低垂着眼,他仍觉得黎逍厌烦,但这件事上,对方帮了很大一个忙。
“我跟你说,这是老子的地盘,搞坏了你……”
“谢谢。”
黎昀的声音低沉清晰,听起来也不带什么感情,如同他平静无波的眼。
有种怪异的感觉在心底盘结,黎逍不知道那是什么,等再回过神,两人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他拖着桌上的酒瓶又喝了几口,歪着嘴轻轻“嘁”了一声。
亮黄的出租车行驶在夜色中,像投入墨河里的一尾鱼。
车里有好一会儿没声音了,时恪降下两指宽的窗缝,流风拨乱了额前的发。
虽然不完全清楚黎昀和黎逍之间经历过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到,黎昀只是厌烦,不算厌恨。
时恪的世界里没那么多复杂的关系,父母和他之间是单纯的索取和寄生。斩断关系于他来说是轻松的,但黎昀却不太一样。
需要面对母亲的死,害死母亲的父亲,和拧巴又顽劣的弟弟。
其中的遗憾,困惑,仇恨和委屈交杂在一起,要真正放下这些东西没那么容易。黎昀是在他面前展露过脆弱的,尽管只短短几瞬,也已经足够让他窥清痛苦的痕迹。
时恪对“大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