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农宗会离开后,杨文怀就招呼这个看上去高高壮壮的敦实大汉,来到自己面前。
对方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对着杨文怀纳头就拜:“下官广源州南关镇巡检使大枪,拜见安抚!”
杨文怀南下的时候,是奉圣旨,并受都堂任务的辰州、徽州、沅州调停使。
完成这个差遣后,汴京又来旨意,任命他为‘广西左右江诸洞宣慰使兼安南八州安抚察访使’。
任务是——宣慰诸州,安抚地方,以称朕意。
所以,被人尊称‘安抚’或者‘宣慰’都是合理的。
杨文怀见着此人,礼仪颇为恰当,说话也很躬敬,而且一直带着一股子汴京市井的腔调。
便好奇的问道:“足下是京城人?”
“是!”对方拜道:“下官祖上世为虎翼军军士!”
杨文怀顿时肃然起敬:“原是忠良后人!”
又感慨道:“先父熙宁中,曾为先帝拜为管军”
“兴许,足下父兄,或曾在先父账下用命!”
他父亲杨文广在熙宁年间曾任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也就是所谓的管军。
虎翼军亦属其麾下。
杨文怀这样说,无疑是在拉近关系了。
他这个人,或许已经没有了父祖的勇武。
但论人际关系能力,却是一点不差。
不然,也不会哄得无论是播州的杨光震、杨宗保父子还是辰州的杨昌星兄弟喜笑颜开,心甘情愿的答允岁奉金银,以修同宗兄弟之好。
对方听着,却是受宠若惊:“不敢!”
“但俺爹在的时候,曾与俺们兄弟说过,杨管军治军严厉,但爱兵如子”
“叫俺们兄弟往后,若遇管军后人,务必要敬重!”
“哎呀!”杨文怀一拍手掌:“不意,在此岭南化外之土,能遇故旧后人!”
“当浮一大白!”
说着就举起手中的饮子,对着对方一饮而尽!
然后便问道:“足下既是京城人,缘何沦落至此?”
对方低下头去,叹道:“不瞒安抚,俺从前不济事,性子颇为顽皮”
杨文怀听着,心中已经了然。
从小到大,他见的最多的,就是那些游荡在市井的泼皮无赖。
这些人,吃喝嫖赌无所不通。
信奉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而汴京的商业环境,也给了他们生存空间。
米价低——斗米百钱,维持了几乎百年。
工价高——随便一个活,工钱都在百钱以上!
等于干一天,就能买一斗米。
够一个成年人吃上好几天了!
于是,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能实现做工半个月,然后躺平半个月。
若有富馀的钱财,还能去甜水巷找半掩门的娘们快活一番。
或者去脚店里买醉,去瓦子里赌博。
不过,这样的人,通常在四十岁后下场凄惨。
不是冻死、饿死,就是被人打死丢进汴河,又或者一生病痛,哀嚎而死。
过去,每年汴京城的冬天,各大寺庙、道观的门口,都能看到大量曾经的泼皮无赖们,可怜兮兮的瘫坐在地上等死的情况。
不过,当今天子即位后,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因为,当今天子最恨的就是懒汉!
视懒惰为人之大敌!
所以,汴京严厉禁绝,游手好闲之徒。
没有工作的人,若在外游荡,被街道司逮住,就会往河北的工地,徐州的铁矿或者城外的作坊送。
美其名曰:改造!
同时,各大堆垛场,也都接到了指令——所有雇工,都需签订契书。
工钱要按月结!
禁止日结!
一旦发现有人雇佣日结工,轻则罚款,重则收回堆垛场,重新买扑!
双管齐下之下,现在的汴京城,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泼皮无赖,敢在白天到处游荡了。
对此,士林自然是高唱赞歌。
都说官家就是圣明!
此等泼皮无赖,市井懒汉,就该狠狠出重拳!
街道司的贾种民,更是放话:懒汉泼皮,无赖游侠,此民之贼,国家之害也!发现一个就抓一个,绝不姑息!
这一位,大概率是在天子肃清汴京泼皮无赖之前,就通过了其他渠道南下的——因为,在天子开始整肃汴京后,这样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成为大宋工地上的工人,矿井里的矿工或者工坊中的劳工。
大宋朝不养闲人懒汉!